人生有千万种可能性，我们只是偶然才成为现在的自己

几年前，塔提亚娜·图薇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奇怪的新闻。报上写道，科学家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发现了一个偏僻的火山口，自从20万年前最后一次喷发后，这里形成了与外界全然不同的进化环境，因而产生了许多稀有物种。

 

“人们发现了生活在树上的袋鼠，身长1米的老鼠，以及身材畸形的青蛙……当时我想：哇，这个世界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原理和规则建立的。这和我的艺术作品有点儿像——它们取材自现实，却又不受条条框框的规范，形成了一个自治的世界。”

作品《关于永恒的750点》

塔提亚娜1968年出生在意大利南部小城科森扎，记事之前就被父母带到了非洲塞内加尔生活。这段经历给了她很大影响。“小时候，常有耶里（Griot，用口头音乐讲述历史的非洲艺人）走村串巷地给人算命，他们会告诉你你来自何处，你是谁。我还记得有个耶里对我说：你的祖先是猎捕狮子的英雄。” 

在非洲，塔提亚娜的邻居都是黑人，这让这个格格不入的白人小孩慢慢产生了一种“不在场”的错觉。“我开始想：也许我是个鬼魂，是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局外人。我给自己和家人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维度：在别人眼中我们是隐形的，只是在自顾自地生活。”

非洲还改变了塔提亚娜对时间的认识。“有回妈妈请一个客人第二天来用餐，结果他两个月后的某天才露面，吓了我们一跳。这让我开始更开放地思考时间。”她开始觉得：不同时间完全可以在同一空间内上演，我们四周隐匿着一个个神秘而缤纷的世界。长大后，她决定用艺术作品，把这些隐藏的世界发掘出来。

作品《我从此处消失》 

走进塔提亚娜位于红砖美术馆的展厅，就像走进一个钢筋水泥构成的爱丽丝奇异世界：一切都由冰冷的金属、水泥、玻璃构成，但却纤细优雅，顽皮地扭曲着，晦涩但绝不枯燥。如她所说，这些陈列在白色背景中的奇怪小物会让人感觉迷失，而一旦迷失，人便做好了进入未知的世界的准备。

作品《双重时间》

塔提亚娜的许多作品看起来像是调皮的玩笑，实际上，她打响名气的第一件作品恰恰是基于一个玩笑产生的。1995年，她从艺术院校毕业，正式决定搬到巴黎生活，当时她准备先找份工作解决经济问题，可没想到，“‘找工作’变成了我的全职工作”。

 

“拒绝信塞满了我的信箱，大多这样开头：‘亲爱的女士/小姐/先生，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……’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流逝，看着别人的履历表上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，而我的履历表上只有那些被拒绝的经历……”后来，她突发奇想，是否能把这些“自己永远也没机会做的事情”归类整理呢？

作品《守卫者》

最初她只是整理了那些拒绝信，后来脑洞大开地放入了其他她没机会做到的事情：“比如我是个中国人，或者是个黑人男性，或者重新回到了15岁。我又给自己编了各种职业、身份、经历。突然之间，我发现人生其实同时存在着上千种不同的可能性。”只是出于种种意外，人才成为了现在的自己；托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的福，我才是现在这个我。塔提亚娜一玩儿就是10年，正是凭借这个作品，她获得了2007年的马塞尔·杜尚奖。

作品《无题，2014》

塔提亚娜越来越痴迷于生活中种种意外可能产生的决定性结果。她喜欢引用一段话：“我们的故事由微事件组成。在历史当中，总有某个人在某个时刻突然做出决定，这个决定既无法被预料，也无法被记录，但它完全可以改变事物的方向……微事件始终存在，它们永远都是决定性的。”

作品《门厅》细节

德国波恩“双重时间”展览现场

为了让观看者警醒这样的“微事件”，塔提亚娜喜欢在作品中使用日常生活中的物件，一双鞋子，一个床垫，一支公文包，“它们与生活息息相关，却创造出全然不同的体验”。 

有时它们也能带来搞笑的后果：一次在纽约，她在展厅入口处摆了一双铜铸的鞋，有些参观者以为这是个要脱鞋进入的展览，便把自己的鞋整齐码放在了旁边。“后来场面很奇特：有些人光着脚看展，另外一些人则奇怪地看着他们。他们互相猜疑，陷入迷惑，这就是我想要的！”

塔提亚娜的作品制作起来很花功夫，但直到现在她也只有1个助手，每周来工作室帮两天忙，剩下的事情都由她自己动手完成。“爸爸常嘲笑我，他什么事儿都靠电脑，觉得我简直是在浪费时间。可我觉得，当你在一个充满刺激的环境里工作，就会被引诱着去寻找一个解决方案，从而草草了事。你会很轻易就找到一个‘正确的’答案，一个‘还行’或者看起来挺有效的结果。而在我这样一点一滴往前走的过程中，我觉得精神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。”

如今，塔提亚娜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“不对自己撒谎，去经历生活，然后寻找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”。“如今我已经过了当初那个贫穷的阶段，不可能再创作类似的作品……然而不是贫穷才能给予人灵感，不是悲伤才能让人创作。生命中还有许多其他美妙的事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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